今年9月，全國小學和初中統(tǒng)一使用“部編本”語文教材后，溫儒敏就成了中小學語文老師追逐的對象——對新教材怎么把握和吃透？新教材對學生母語素養(yǎng)提出了什么要求？隱含的未來高考語文改革的方向是什么？

“有等級考試之后，高中孩子將

不是在考場，就是在去考場的路上。”

出人意料的是，溫儒敏的言論并沒有遭到眾多語文特級教師的反對。因為，年逾古稀的溫儒敏這兩年還在地方高中進行具有普遍意義的調研。

他發(fā)現(xiàn)，號稱向985、211高校貢獻了很多學生的中學，語文課是高一學點知識，高二忙聯(lián)考，高三基本不學，全部刷題。所以作文在高中可有可無，很多學校不安排寫作課。

高中語文老師將精力用在總結應對高考作文的技巧上，只講怎么對付考試。比如，有老師總結出15種寫法：怎么用愛因斯坦的名言，怎么套入自己的經歷和想法，怎么聯(lián)系新聞，諸如此類。

“原因非常復雜。但有一個直接原因就是作文的閱卷存在很大問題�！彼�詳細分析，語文卷總分150分，作文占60分。分數(shù)分成四等，二等分是42~45分，他們調查了4個省，75%~85%都是二等分，根本拉不開距離。

“考得好也是42分，考得不好差不多也是40多分，所以老師就不教了，頂多教點考場上的作文技巧。”他們調查的4個省，考入一類校的作文成績，比考入二類高�？傮w差距為“2分”！

“新高考也可能帶來一個問題：學生不是在考場，就是走在去考場的路上”。高一開始等級考試，考考考，造成現(xiàn)在的孩子對寫作沒興趣，對讀書沒興趣。語文要給其他出分的學科讓路，學生精力自然不能放在這里。

閱讀是弓寫作是箭

啟動儀式現(xiàn)場還有另一位重量級嘉賓，如今也身在“部編本”教材的編寫隊伍的著名兒童文學作家曹文軒。

他指出，中國作家輸給世界上其他一些作家，就輸在讀書上。他連續(xù)發(fā)問：“你不閱讀如何發(fā)現(xiàn)經驗？你不閱讀哪有生活的艷麗？你不閱讀哪來的申辯能力，你不閱讀哪來的想象能力？”

所以曹文軒總是送青少年一句話：閱讀和寫作的關系，就是弓和箭的關系。然后還要強調，“你們把這句話記下來，用一輩子記住，寫作是一支箭，閱讀是把弓”。

來自石家莊的一位語文特級教師要來話筒，向兩位教材編寫者反映：“現(xiàn)在很多中學把閱讀的時間，甚至把語文的時間、語文早讀的時間給壓縮掉了。而且他們不允許孩子們在教室里看類似于《讀者》、小說等跟學習無關的讀物，所以說孩子們寫作的時候想象力或者寫作的能力會比較差一點�！�

“語文為什么要給數(shù)學讓路？”溫儒敏自問自答，數(shù)學突擊一個月可能提10分，語文突擊一個月搞不好減5分。語文是一種綜合能力。所以現(xiàn)在語文高一是必修課，高二是選修課，高三就是“兵荒馬亂”的考試。

正在著手編高中語文教材的曹文軒則提出了自己的想法——新的語文教材要對教師學生有制約作用，比如文章后提供書目�！斑@個書目不是可看可不看，你必須看，因為要與教師的語文教學和學生的評估直接掛鉤，所以你想不看都不可以”。

未來的高考語文恐怕會對女生不利

溫儒敏揭露現(xiàn)狀之后話鋒一轉，拋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。

“但大家注意了，高考命題方式正在進行很大的改革，而且在悄悄地改”——閱讀速度，以前卷面大概7000字，現(xiàn)在是9000字，將來可能增加到1萬字；閱讀題量也增加了，今年的題量，不是題目的數(shù)量，是你要做完的題的體量，比去年悄悄增加了5%~8%。

溫儒敏透露，“語文高考最后要實現(xiàn)讓15%的人做不完。”

他的講話讓參會的人屏氣凝神：閱讀面也在悄悄變化，哲學、歷史、科技什么類型的內容都有。前年考的閱讀題是古代貨幣制度。之后他們做了一個調查，99%的學生從來沒有關心過，沒有看過這個題目，老師也沒有注意過。去年考的閱讀題跟文學有點關系，就是比較文學，里面有很多概念，一般的中學生也看不懂。“這說明現(xiàn)在閱讀的要求遠遠高出了中學語文教學平時教的那個水平”。

溫儒敏繼續(xù)拋出炸彈：高考閱讀題的變化趨勢，“那種思辨性，那么復雜，那種擴展，就是你想不到的，對女生特別不利！”

因為在溫儒敏看來，女孩子中學喜歡讀小清新、小文藝、小立志，喜歡詞很美的文章。這些符合那個年齡段的審美趣味�？伤齻凂R上讀大學了，就要開始更多地考慮思辨，面對很復雜的邏輯。所以教改必須在中學階段用高考來撬動，來推動閱讀，推動寫作的教學。

溫儒敏談到：高考以前愛考實用文，一個文學類，一個應用類，二選一，“有一年考了劉震云的一篇小說，結果選他的文學類題目答題的只有8%~15%。剩下大部分考生選了應用類的。我們發(fā)現(xiàn)之后，第二年就調整了。現(xiàn)在文學類也要考，應用類也要考。否則，語文課堂不講詩，不講散文，不講小說，最終中國的文學教育也崩潰了”。

高中課堂，還是要靠高考指揮棒來指揮

溫儒敏透露，高中課程將有顛覆性的變化。對高一，有一個基本的設想，每個學期應安排6~8次的寫作。其次要有文學寫作，比如寫詩，要學生模仿寫詩、寫小說、寫散文、寫戲劇。

為什么要倡導文學創(chuàng)造？并不是要學生寫得多么好，以后變成一個詩人。而是通過“模仿寫詩，來感覺那種語言的超越，語言的變型。語言有時候不能窮盡，情詩就要說出變型的話，這就是詩。讓孩子們懂得語言的這個特點，最終是一種情感訓練、思維訓練，也是對語言的一種感覺。改革還要讓孩子們寫劇本、改編劇本，寫散文，寫小小說�！彼�解釋，這是審美的教育。

這樣教學就對老師提出了很高的要求。他指出，現(xiàn)在的很多語文老師基本不讀書，也沒有時間讀書，溫儒敏只能盡量去影響準老師。在北師大，他苦口婆心勸學生們“少看微信多讀書“，語文教學要盡量往閱讀和寫作方向轉一轉，以此來激活我們的寫作教學。

“為什么中小學要教孩子去寫一棵樹，寫一個人？以后，他畢業(yè)了離開校園了，99%的公民一輩子也不會寫一棵樹、寫一個人�！睖厝迕糁赋�，寫作的背后是它重要的功能。“寫作是一個過程，學生通過寫作，讓自己的頭腦、感覺得到一種鍛煉�！钡�，現(xiàn)在寫作教學普遍忽略了這一點，就看不到寫作背后最重要的其實是思維。